20年前一起假酒事件,意外地改變了一家知名酒企的發展軌跡。
1998年2月,山西省文水縣農民王青華,用34噸甲醇加水后,勾兌成57.5噸散裝白酒,為了牟利出售給個體戶。這批散裝白酒的甲醇含量嚴重超標,流入山西朔州后,造成27人喪生,222人中毒入院治療,其中多人失明。
適逢年關,山西人民那一年的春節氣氛被打得稀碎。
這則震驚全國的“毒酒事件”后,全國對山西白酒一片恐慌,“勸君莫飲山西酒”的聲音四起,山西酒業也遭到了嚴查。
汾酒本來與此事件沒有關系,但是因同處山西而“躺槍”。
當時亞洲金融危機還在蔓延,“毒酒事件”雪上加霜,再加上汾酒自身的問題,致使其元氣大傷。從行業老大的位子上掉落后,山西汾酒離茅臺和五糧液又遠了一大截。
汾酒一直試圖恢復昔日的榮光。2017年,汾酒集團董事長李秋喜曾立下“軍令狀”,要帶領汾酒走向復興,重回中國白酒第一陣營。“完不成目標,將引咎辭職。”
在“軍令狀”倒計時一個月的時候,山西汾酒的產業整合開啟了加速模式,在資本市場上的表現也極其亮眼。
今年四季度,山西杏花村汾酒廠股份有限公司(下文簡稱“山西汾酒”,600809)股價漲幅超過20%,秒殺貴州茅臺、五糧液、瀘州老窖等一眾大佬。 昔日“汾老大”,真的要翻身了嗎?
01、“軍令狀”下買買買
11月25日晚間,山西汾酒連發19份公告稱,擬收購山西杏花村汾酒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下文簡稱“汾酒集團”)旗下多項與酒類相關的資產。 其中包括以1.97億元收購汾酒集團所持的汾青酒廠100%股權,以1.2億元收購汾酒集團9萬平方米土地使用權及房屋建筑物;以2.58億元收購汾酒集團所持的山西杏花村汾酒銷售有限責任公司10%股權,以1194.95萬元收購山西杏花村竹葉青酒營銷有限責任公司10%股權。 收購完成后,汾青酒廠、汾酒銷售公司、竹葉青銷售公司,都將成為山西汾酒的全資子公司。 此外,山西汾酒還將收購汾酒集團寶泉福利有限責任公司部分資產,收購兄弟公司山西杏花村義泉涌酒業股份有限公司部分資產等。
因為汾酒集團是山西汾酒的控股股東,所以這輪交易中涉及與汾酒集團的關聯資產收購達7項。根據公告中的歷史關聯交易統計,自2018年11月以來,山西汾酒從汾酒集團手中至少收購了11項關聯資產。 山西汾酒稱,這一系列的收購動作,是為了提升公司市場競爭力和盈利能力,提高白酒產能,同時進一步減少同業競爭和關聯交易,增強上市公司獨立性。 山西汾酒與汾酒集團的關聯交易曾備受關注。 2016~2018年,山西汾酒的關聯交易金額分別為7.76億元、11.57億元、29.28億元,逐漸增加,且關聯交易方多為汾酒集團,包括上述多家公司。其中,2018年關聯交易同比大增153%,還被上交所問詢。
業內人都知道,山西汾酒的這一系列操作與三年前的“軍令狀”有直接關系。 2017年,山西拉開國企國資改革大幕,汾酒最先成為試點。當年2月份,汾酒集團董事長李秋喜與山西省國資委簽訂了目標考核“軍令狀”。 “軍令狀”的核心內容包括:2017~2019年,汾酒集團收入(酒類)增長目標為30%、30%、20%,利潤(酒類)增長目標為25%、25%、25%;三年內完成汾酒集團的整體上市,實現集團公司層面的混合所有制改革。 李秋喜沒有留后路,在山西省國資委的會議室當眾承諾:“如因自身原因完不成目標任務,我將引咎辭職。”
近兩年,汾酒引入戰略投資者華潤、實施股權激勵計劃,李秋喜以“汾酒速度”重振業績。從業績層面來看,完成任務似乎沒有太大問題。 至于三年內完成汾酒集團整體上市的任務,從密集的關聯資產收購動作可以看出,汾酒集團整體上市的步伐似乎在加快,畢竟三年期限將至。 不過,整體上市計劃也給山西汾酒帶來了陣痛,因為收購的酒業務毛利率低,拉低了公司的整體毛利率。
2018年,山西汾酒的銷售毛利率為66.21%,是近十多年來的最低水平。在白酒行業,無論是與其身前的貴州茅臺、五糧液、瀘州老窖、洋河股份比,還是與身后的口子窖、水井坊、酒鬼酒等相比,這都處于末端位置。
02、“開發酒”亂象
不止有關聯交易,山西汾酒與汾酒集團的產品也常常糾纏在一起,嚴重影響到了汾酒品牌。
在白酒行業,“賣酒就是賣品牌”早已成為共識,用資深從業者唐江華的話說,品牌就是消費者的一種購買符號、一種購買標識、一種信任。 在白酒的12大香型中,濃香型、醬香型、清香型是三大基本香型,其中濃香型以瀘州老窖、五糧液為代表,醬香型以茅臺為代表,清香型的代表便是汾酒。 汾酒作為清香型的鼻祖,有很多故事可講。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共進行了五屆國家級的名酒評選活動。
在1952年的第一屆評酒會上,茅臺酒、汾酒、瀘州大曲酒、西鳳酒成為了白酒品牌中的“四大名酒”。此后的四屆,汾酒也一直名列前茅,共蟬聯了五屆“中國名酒”。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中國白酒市場,一瓶難求的不是茅臺,而是汾酒。杏花村汾酒廠經過多次擴產,生產能力大幅提升,而且獲獎無數,再加上名酒身份的加持,當時風光無限,江湖人稱“汾老大”。 按理說,茅臺、五糧液和汾酒都有不錯的品牌價值,那為什么現在差距這么大呢?
貼牌模式下的“開發酒”泛濫,是禍因之一。 五糧液曾經為了做大業績,在五糧醇買斷經營的基礎上,推出一大堆貼牌代工產品。業績雖然在短期內向好了,但是,生產管理問題頻出,品牌價值被嚴重稀釋,只能屈居茅臺身后。 汾酒似乎并沒有吸取五糧液帶給行業的教訓,1998年假酒事件后,汾酒集團的“開發酒”蓬勃發展,扭轉了業績下滑的危險局面,但也埋下了諸多隱患。 2019年4月,新京報報道稱,有很多不同品名的“開發酒”,包裝上雖都印有“山西杏花村汾酒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出品”“杏花村”等字樣,但無法查詢具體開發商和酒水生產廠名廠址等信息,更有一些不良開發商和經銷商借此漏洞,用三無散酒灌裝冒充汾酒。 價格更是離譜。批發價30元一瓶的“開發酒”,對外零售價能達到600元左右。這些“開發酒”并不是山西汾酒所生產,而是所謂的“集團開發酒”。
山西汾酒所生產的酒一般被稱為“股份酒”,而集團開發酒是由汾酒集團將品牌授權出去的產品,被授權方將“杏花村”商標和汾酒集團的名字印在包裝上進行銷售。 當被授權出去的品牌到達一定數量的時候,市場也就失控了,都打著汾酒的名號在賣酒,普通消費者根本分不清“開發酒”與“股份酒”。最多的時候,汾酒的各種品牌達上千個。 “外地人大多不懂汾酒,我在外地買的汾酒大多都是稀奇古怪的包裝,搞得以為是假酒。”作為山西人,張亮也很難分辨清楚汾酒的產品。
其實不止“開發酒”,山西汾酒本來就有很多子品牌,而核心大單品比較欠缺。“汾酒主打的產品就非常多,別說省外了,就我這土生土長的杏花村人,都總能看到各種沒見過的股份酒。”經營汾酒專賣店的王凱感嘆道。 汾酒也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開始了“瘦身運動”。酒水行業研究者歐陽千里向市界分析稱,汾酒集團的酒類業務被收購后,山西汾酒將會掌握充分的話語權,有利于后續進一步“瘦身”。
03、“名酒”還是“民酒”?
白酒泰斗季克良老爺子有一段論述:“名酒”的稱謂和標榜,只是企業先天基因的一種體現形式,并不是全部,決定企業發展,最重要的還在于企業自身對戰略的把控、對市場的洞見、對品質的堅守等,“名酒”的稱號只能籠罩一個時代,并不能光耀萬年。 這句話放在汾酒身上,再合適不過。
汾酒一直想既做“名酒”,又做老百姓喝得起的“民酒”,戰略糾結中的一個關鍵決策,使其從“汾老大”的位置掉落,也錯失了發展高端市場的先機,到目前也只能在次高端及以下市場鏖戰。 1988年7月,國務院決定放開名煙名酒價格,同時提高部分煙酒價格。這意味著,名酒的“計劃調撥時代”成為歷史,名酒也將告別“價格差不多”時代。 當時放開價格的有茅臺、五糧液、汾酒、郎酒、瀘州特曲、古井貢酒、洋河大曲、西鳳等,共十三種名酒。 把價格放開,由企業按市場供求自行定價,各企業的決策就顯得格外重要。 在廠長王國春的帶領下,五糧液在1994年前漲價三次,把握住了搶占行業制高點的時機,也提升了品牌形象。
這段時期,“汾老大”也漲價了,不過,又主動給降了下來。汾酒當時的決策是,要做“老百姓喝得起的名酒”。這對老百姓來說,自然是好事,但是對于企業而言,就成了決策上的失誤。 從1988年到1993年,汾酒的銷售收入和經濟效益連續六年位列行業第一,坐穩了行業老大的寶座。1994年1月,山西汾酒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填補了山西省在資本市場的空白,也成為國內第一家上市的白酒企業,開啟了白酒行業的一個新時代。
巧的是,“汾老大”的轉折也發生在這一年。 上市當年,汾酒將“白酒一哥”的位子拱手讓給了五糧液,也失去了搶占高端白酒市場的先機。往后的熱鬧,大多屬于茅臺與五糧液。 1998年,受山西朔州假酒案的沖擊,疊加亞洲金融危機對白酒行業的影響,汾酒丟掉了70%的省外市場,行業地位嚴重下滑。
從老大的位子上掉下來很容易,要再想爬上去,太難了。 伴隨著白酒行業“黃金十年”的結束及市場的深度調整,自2009年李秋喜上任董事長之后,汾酒也在不斷優化和整合,但是一直起起伏伏,始終沒有太大的起色,距茅臺、五糧液這些一線品牌仍有很大差距。
04、復興之路還有多遠?
在復興路上,汾酒有兩大戰略,一個是“抓兩頭帶中間”的產品策略,另一個是走出山西的全國化市場布局。 汾酒作為山西的名片,在白酒和保健酒兩大品類上都有布局。山西汾酒主要生產和銷售汾酒、竹葉青酒及其系列酒。
在主營業務構成中,山西汾酒按照中高價白酒、低價白酒、配制酒進行劃分。中高價白酒主要代表品牌為青花汾酒系列、巴拿馬金獎汾酒系列、老白汾酒系列,低價白酒主要代表品牌為普通汾酒系列,配制酒主要代表品牌為竹葉青酒系列。 按照山西汾酒的劃分方法,收入單價低于100元/升為低價白酒,收入單價100元/升及以上為中高價白酒。如果換算成500ml的瓶裝規格,即一瓶酒如果是50元及往上就被歸為中高價白酒。
在白酒行業,從15元/瓶的白牛二到2300元/瓶的飛天茅臺的跨度中,50元算不上中高價的門檻。 2018年,山西汾酒的低價白酒營收占比為34.42%,高價白酒占比61.17%,配制酒占比3.61%。按照川財證券的數據,2018年,300~700元/瓶的次高端青花汾酒系列收入占比為25%,因此,中端及以下產品的營收占比,遠遠大于次高端。
在白酒企業爭前恐后搶占高端市場的時候,汾酒也推出了高端產品。不過,始終沒有搞出大動靜來。 2018年3月,汾酒發布了青花汾酒50和青花汾酒中國裝,統一零售價分別為5999元/瓶、1399元/瓶,但是電商平臺的數據顯示,這兩款產品的月銷量都在十位數甚至個位數,似乎并沒有激起市場的漣漪。 主打次高端產品的汾酒青花20和青花30的價格,也存在價格虛胖的情況。 以53度500ml的汾酒青花30為例,電商旗艦店的標價為828元,專賣店的標價為788元。但是市界通過多方渠道了解到,有的專賣店的實際成交價為638元,有的在588元左右。 對于未來在高端市場有何戰略,市界尚未收到汾酒方面的回復。
汾酒在山西市場的份額在50%以上,擁有主導地位,這些年一直喊著要走出山西、謀劃全國化。在2017年股東大會上,汾酒提出,省內外收入占比要在6:4的基礎上,優化至5:5,爭取2019年達到4:6,2020年達到3:7。 2019年上半年,汾酒省內外市場的收入分別為31.49億元、31.67億元,省外首次超過省內,但也是5:5的狀態。
白酒市場已經是存量博弈,誰都想高端化、全國化,但是,行業整體增速在放緩,且分化明顯。從2019年前三季度來看,三大高端市場寡頭茅臺、五糧液、瀘州老窖的業績相對穩定,而次高端、中低端市場“雷”聲不斷。 從規模來看,汾酒距第一陣營還有很大的差距。白酒行業專家蔡學飛向市界表示,汾酒作為清香型的代表,擁有健康的品牌歷史,但其短板是高端品牌乏力,主打的青花汾酒在全國影響力偏弱,在白酒行業的擠壓式增長下,短期來看,很難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