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白酒業一直是一個充斥著“流星”的行業。在上個世紀90年代,有一顆叫“秦池”的流星格外耀眼——從山東臨朐縣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酒廠起家,發展為年銷售額突破10億元的名牌企業,秦池用6年的時間攀上了巔峰,卻用更短的時間又跌入了深淵……而作為當時秦池廠長的姬長孔,曾經也是作為一代傳奇被人稱頌、嘆息。
得“三北者”成諸侯
至今,正營級退伍軍人姬長孔還清晰地記得他到山東省濰坊市臨朐縣秦池酒廠報到那天的情形。幾間低矮的平房,一地的大瓦缸,廠里的雜草長得有一人多高,全廠500多個工人有一半想往外走。
這家1990年3月正式領到工商執照的酒廠,只是山東無數個不景氣的小酒廠中的一個,每年白酒產量1萬噸左右,產品從來沒有跑出過濰坊地區。
姬長孔剛到秦池的時候,舉目四望,企業前途一片茫然。山東歷來是白酒生產和消費大省。1993年前后,孔府家酒以其濃郁的文化背景和獨特的廣告定位已在全國市場立住腳跟,在這樣的競爭對手面前,寒酸的秦池幾乎找不到一點抗衡的機會。于是,姬長孔把目光移出了被孔府家酒浸泡得有點醉醺醺的山東。
天氣寒冷的東三省成了姬長孔首選的市場目標。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是,在20世紀90年代末之前的將近20年中,幾乎所有在中國市場上獲得成功的國產品牌,無一不是從打“三北”市場(即東北、華北、西北)起家的。直至今天,“得三北者成諸侯,得京滬者得天下”,仍是一條屢試不爽的中國市場競爭法則。秦池把第一個目標對準了天氣寒冷、喝酒人口眾多的東北,顯然是明智的。
姬長孔首先來到沈陽 此時的他身上只有50萬元現金承兌支票。這是秦池最后的家當。要么成功,要么死亡,這是姬長孔下的最終決心。而就是這種決心在沈陽,姬長孔完成了一次極其漂亮的攻城戰役。他在當地電視臺上買斷段位,密集投放廣告,最轟動的一招是,他租用了一艘大飛艇在沈陽鬧市區的上空游弋,然后撒下數萬張廣告傳單,一時間場面十分壯觀。
20天不到,秦池酒在沈陽已開始為人熟知并熱銷。姬長孔迅速在媒體上發布“秦池白酒在沈陽脫銷”的新聞,并用上了一些極富傳奇色彩的字眼:兩個山東大漢,懷揣50萬元,19天踹開沈陽大門……很顯然,姬長孔是一個十分善于造勢的人,他懂得怎樣利用任何現有的社會資源,他懂得怎樣吸引大眾的目光。
僅僅1年時間,價位較低而宣傳手段大膽的秦池酒在“三北”市場上迅速走俏,銷售額節節上升。這段時間,姬長孔長期轉戰各地,他住十來元甚至幾元錢一天的地下室,每天吃的主食是面條。他還指令從臨朐開出的運貨車里必須帶上一大袋子青菜,他和他的手下就每天熗一鍋蔥放幾株青菜了事。這其間的節儉與日后在梅地亞中心的一擲億金構成了鮮明的對照。
激情燃放梅地亞
北京梅地亞中心,中央電視臺投資的一個綜合性商務賓館。在1994年之前,只有少數傳媒界人士出差北京會落腳此處?墒,在這年之后,這里成了中國企業的激情燃放場——只為爭奪央視黃金(資訊,行情)檔廣告“標王”。
1995年11月8日的梅地亞,秦池酒廠銷售經理姬長孔帶來了一張3000萬元的支票,這幾乎是去年一年廠里的全部利稅。但他被懂行者告知3000萬元在這里只是一個“中型炸彈”,不足以爆出一個轟動天下的新聞。“那大概需要多少?”“6000萬元。”
6000萬元,意味著3萬噸的白酒,足以把梅地亞淹到半腰。“王卓勝(時任秦池酒廠總經理)來找我,我們商量來商量去,整整一夜都沒睡覺。最后覺得要比1994年的‘標王’價翻一番才有希望拿下,最后我們取了個吉利的數字:6666萬元,然后電話通知了北京的姬長孔。”一個新的標底終于浮出了水面;貞浧14年前的那個夜晚,時任臨朐縣縣委書記的王慶德仍然記憶猶新。
“臨朐秦池,6666萬元!”主持人嘶啞的嗓音響起后,臺下的反應是——“誰是秦池?”“臨朐在哪里?”
1996年11月,已名滿天下的姬長孔再次來到梅地亞。“秦池酒,投標金額為3.212118億元!”當時有記者問及,“這個數字是怎么計算出來的?”姬長孔回答:“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秦池迅速成為中國白酒市場最顯赫的新貴。1996年,根據秦池對外通報的數據,當年銷售收入9.8億元,利稅2.2億元,增長五到六倍。秦池又相繼投入數百萬資金,運用當時最先進的三維動畫技術拍攝了數條形象廣告片。同時為了符合“中國標王”的身份,秦池一下子購買了三輛奔馳車,并開始投入數千萬元用于改造辦公大廈。那時候,在外的臨朐人被問起自己的家鄉時,總會自豪地回答:“秦池人。”秦池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
姬長孔(左一)
川酒滾滾入秦池
山清水秀的臨朐縣,位于以出產風箏而聞名的山東濰坊市的西南部,境內最出名的是32處大汶口和龍山文化遺址,全縣86萬人口,為齊魯名縣!杜R朐縣志》中,對秦池古酒有生動的記載:龍灣之陰,濯馬潭西側,修竹青翠萬竿,雜樹濃密蔽日,林間,磐石累羅,底部巖隙中,泉涌若沸,匯水成汪,名“神泉”,又名“神池”,亦稱“秦池”。東周戰國時,齊釀造巨匠田無忌在此釀酒,名泉佳釀,相得益彰,名沸古今,譽滿四海。
秦池酒廠在各種廣告宣傳品中一再引用這段文字,以顯示其酒古已有之,且系出名門。
然而,1997年1月,當姬長孔興沖沖地赴北京領“中國企業形象最佳單位”獎的時候,《經濟參考報》刊出一條爆炸性新聞:秦池在山東的基地每年只能生產3000噸原酒,根本無法滿足市場的翻番增加,該廠從四川一些酒廠大量收購原酒,運回山東后進行“勾兌”。
在巨大的危機面前,秦池竟然做不出任何有效反應。據不確切的消息稱,在《經濟參考報》發稿之前,記者曾傳真這組報道給秦池審讀,秦池派人赴京公關,表示愿意出數百萬元收購這組報道,希望報社手下留情。在此舉未果之后,秦池便顯得不知所措了。在傳媒一輪又一輪的反復報道中,秦池被擊打得天旋地轉,連一絲無辜的聲音都來不及發出。
而那些在標王制造“運動”中穩收其利的人們,此時也站到了秦池的對面,扮演起反思和評判者的角色。這就是1997年的秦池,它可能是全中國最不幸的企業。在它君臨巔峰的時候,身邊站滿了彈鋏高歌的人們;而當暴風雨來臨的時候,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哭泣的肩膀。如果說經濟生態圈是一個很冷酷的天地,那么,這就是一個很極端的個例了。
當年度,秦池完成的銷售額不是預期的15億元,而是6.5億元,再一年,更下滑到3億元。從此一蹶不振,最終從公眾的視野中消逝了。
1998年3月,惆悵落寞的姬長孔離開秦池,由臨朐縣調入北京某部委任職。他在秦池前后待了5年,在這期間,他的月收入是800元,拿的獎金是一線職工的80%,秦池始終沒有實行年薪制。臨離開前,他講了兩句話:一句是對秦池的評價,他說:“秦池是一個瘸子。”第二句是對他在秦池5年工作經歷的總結,他說:“國家得大頭,地方得中頭,企業得小頭,個人得一身病。”
如果沒有后來的“標王事件”,姬長孔和他的秦池可能會開拓出另外一番天地,他會繼續在“三北”市場上勤懇耕作,為既得的那部分市場份額苦苦拼搏,企業也將以較為穩健的速度積累著它的財富?墒牵瑱C遇偏偏選中了秦池,給了它一個燦爛而又短暫的瞬間。
結語:秦池的故事被無數商界人士和業內學者視做必須研讀和探討的案例,他們得出的結論很相似:對知名度和轟動效應的片面追求和依賴,雖然可以光耀一時,但更會為以后的失敗埋下伏筆。不注重全面管理、戰略創新、技術創新的企業,廣告做的再好,最后也會在市場經濟的波濤中沉沒。